上吊自殺

如果不是在大醫院應該很難遇到這種事情，正確來說，當病人約診無故未到時，於診所執業的牙醫師，除了打電話給病人﹙或病人家屬﹚外很難得知病人的後續狀況。

他是一個有精神方面病史的病人，這類病人多半與全身性疾患的病人被歸類為不受牙醫師歡迎的前幾名。即便是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但我們是不能拒絕病人的。他想做假牙，全身散發濃濃藥味的他想要把他嘴裡所有該做假牙的牙齒做起來；再三跟他父親確認後〔假牙是自費項目〕，我們先約一次時間將一顆臨時假牙做起來……。

其實我壓根就不希望他來，在這裡很坦白地說。但這一次的約診經驗卻讓我對他改觀，也對患有精神疾患的病人改觀。除了全身濃濃的藥臭味外，配合的態度相較於一般的病人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結束這次約診後，由於病人大爆滿的關係需要等到接近一個月後才會再見到他。這一次，我約了一段長時間打算將他口內其他的臨時假牙一次做完……，然後，那天他沒來，他沒跟他父親一起來。

做假牙的病人沒來，基於經濟效應〔這就是長庚〕，我們都會請小姐打電話詢問是否需要再約時間做治療。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母親哽咽泣不成聲的抽噎，小姐說，她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只知道他已經expire。

隨著滑鼠滾動的電子病歷網頁，詳細記載他在上次看診後約兩個禮拜就在自家上吊身亡，推論是嚴重的憂鬱症所導致。所有的檢驗數據一一攤開在我的眼前，當時所做的檢查，急診醫師所做的處置，都在彈指間盡入眼底，彷彿急救現場重現。前幾個星期才見到的人；現在，這個人這輩子，我斷無可能再見到他。對牙醫師來說，病人的死亡是一件不常遇到的事情，帶給我心裡的衝擊也相當得大。當我正希望從他身上學到許多牙科方面的東西的時候，他反而用另一種方式讓我學到關於生與死的體認。

人是會死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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